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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瓜多尔大选:右翼的胜利与左翼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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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天:从失败者到国家总统

图:2021年4月13日,吉列尔莫·拉索(Guillermo Lasso)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媒体发表讲话。

厄瓜多尔传统右翼候选人赢得了总统选举。选举的过程显示了厄瓜多尔与拉美左翼内部的深刻分歧。同时,该国的社会运动给了人们继续反抗新自由主义改革的希望。

2021年5月24日,吉列尔莫·拉索(Guillermo Lasso)第三次竞选总统的尝试取得了成功。这位曾长期执掌国家最大银行之一的CEO,将担任厄瓜多尔总统。4月11日,他以52.36%的有效得票率,在第二轮竞选中击败了拉斐尔·科雷亚[1](Rafael Correa)的支持者安德烈斯·阿劳兹(Andrés Arauz)。然而,有16%的选票被认定为无效的抗议性投票,达到了历史新高。这种抗议性投票行动,是在原住民组织厄瓜多尔土著民族联合会(CONAIE)和它所属的政党帕恰库蒂克多民族团结运动党[2](Pachakutik)的号召下进行的。

(译注:[1]科雷亚曾于2007至2017年期间担任厄瓜多尔总统,后因受贿被缺席判处8年监禁。厄瓜多尔政府向国际刑警组织递交申请,对现居比利时的科雷亚进行逮捕和引渡,遭到拒绝。

[2]帕恰库蒂克多民族团结运动:反对党,1995年6月建立。主张建立团结、公正、平等的新式民主和多元文化国家,在相互尊重和平等基础上发展对外关系,反对全球化。党总书记马隆·桑蒂(Marlon Santi)。该党拥有5个议席。)

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左翼中的一些派别现在正指责原住民运动帮助了新自由主义候选人取得胜利,而2019年10月反对新自由主义紧缩措施的抗议的主要动力正是由原住民运动构成的。从客观角度看,这些角色有很明确的定义:左对右,进步人士对新自由主义者。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左翼成员——厄瓜多尔土著民族联合会和其它社会运动——不支持阿劳兹对抗他的右翼对手,而是呼吁人们投废票呢?

首要原因是他们在科雷亚主义下糟糕的经历,科雷亚主义是以长期执政的总统拉斐尔·科雷亚命名的一种政治倾向,他宣称支持“21世纪社会主义”,这些政策实际上更注重以强有力的国家形式实现资本主义制度的现代化,而不是捍卫具有社会变革性的议程。在其他一些问题上,科雷亚采取天主教的保守立场:2013年,当他所属政党的一些部分尝试通过立法使强奸案中的堕胎合法化时,他竟以辞职相要挟。

在选举前,阿劳兹在厄瓜多尔并不出名。他以科雷亚接班人的身份被推举去竞选总统,承诺在四年的中断后(译注:莱宁·莫雷诺·加尔塞斯2017年5月24日至2021年5月24日担任总统,之前总统为科雷亚),重回科雷亚主义的黄金年代。由于新冠肺炎的流行,危机进一步恶化,鉴于此,许多选民渴望回到更加稳定的生活环境,并因此投票给阿劳兹。对于大多数厄瓜多尔人来说,拉斐尔·科雷亚执政的最初几年预示着将获得可见的成就——特别是建设项目——和切实的利益:有社会保障的工作、救济金和其他社会福利项目。

但是对许多选民来说,黄金年代的记忆不足以打动他们;他们认为,科雷亚主义拥护者要为当前的危机负一定责任。尽管商业繁荣,但外债增加,而且由于油价下跌,社会支出不得不缩减。从2015年开始——当时国家处于科雷亚的统治之下——厄瓜多尔用于偿还债务的支出超过了医疗和教育支出的总和。

在这个背景下,2月7日举行的第一轮选举中,阿劳兹在所有候选人中获得了最多的选票,但是只有32%,他无法复制他的政治导师早期的成功。传统的右派遭到了削弱。尽管拉索与主要的右翼竞争对手——基督教社会党[3](Social Christian Party,PSC)——结盟,但他也只是以微弱的优势进入第二轮选举。拉索的创造机会运动党[4]和基督教社会党赢得的议会席位不到席位总数的22%,这是一个历史性的糟糕结果。因为在2017年这个数字接近36%。

(译注:[3]基督教社会党(Partido Social Cristiano):1945年成立时称基督教民主党,1951年改为现名。1956至1960年和1984至1988年两次执政。代表企业家利益,主张基督教民主。

[4]创造机会运动(Movimiento Creo,Creando Oportunidades):2012年1月建立。倡导代议制民主,反对国家干预,要求摒弃以原材料出口和举债为动力的发展模式,主张优先同美国发展关系。)

第一轮投票中最大的惊喜是帕恰库蒂克多民族团结运动党及其候选人雅库·佩雷斯(Yaku Pérez)的成功,他自称是环保主义左派。佩雷斯获得全国19.39%的选票,他的党帕恰库蒂克多民族团结运动党,被认为是厄瓜多尔土著民族联合会在议会中的支柱,并将作为第二大议会团体进入议会。

在计票时,佩雷斯一开始排在第二位,预计将在第二轮选举中赢得一席之地,但是在官方的最终结果中,拉索最终以3.2万票超过了他。帕恰库蒂克多民族团结运动党提交了超过2.7万多份与投票过程中的不一致有关的文件,但是选举委员会只同意就其中31份记录展开调查。重新计票使得佩雷斯和拉索的差距缩小了485票,31份记录无疑很关键,但是还不足以缩小与拉索的差距。是否存在选举舞弊,是否仅仅是由于新冠肺炎的流行使得选举过程复杂化,粗心大意使选举结果出错,这个问题仍未解决。3月14日,选举委员会拒绝了再次计票的申请。

另一个意外的惊喜是,传统的社会民主党——民主左派党(Izquierda Democrática)和它的候选人泽维尔·赫瓦斯(Xavier Hervas)在选举中表现良好。从大众对腐败的政治机构失望中获利的并非是博尔索纳罗式(Bolsonaro-esque)的右翼,而是帕恰库蒂克多民族团结运动党和社会民主主义者。

在第二轮选举的竞选活动中,为了赢得佩雷斯和赫瓦斯的选民,两位候选人开始改变他们的竞选策略。阿劳兹将建立妇女庇护所,以及废除卫生巾和卫生棉条的增值税纳入了他的选举纲领。拉索也感到有必要软化他极端保守的主业会[5](Opus Dei)支持者的形象,并谈到了“妇女为实现平等和反对暴力而进行的不懈斗争”。此外,环境问题也突然出现在他的议题上。

(译注:[5]主业会(其拉丁语原名直译为“天主的事工”),正式名称为圣十字主教团和主业会,是一个隶属天主教会的自治社团。该组织之正式组织规格属个人监督区(personal prelature,或称属人监督团)。该组织之使命为鼓励社会中各个层面的基督徒在俗世的生活里尽可能的去完全实践其信仰,并将基督的福音传播至全球及社会的各个层面及角落。)

但还有其他因素可能对拉索的选举获胜更关键:他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他僵硬的形象,他重新组建的竞选团队给他制作了适合Tiktok传播的口号,替代了长篇大论的经济政策。他还开始穿红色的运动鞋。

阿劳兹也尝试改变他的形象:他开始谈论科雷亚政府犯下的错误,还开始大谈爱,试图打破他的政治前辈和导师咄咄逼人和傲慢的风格,并制作了印有“多一点爱,少一点恨”(Más amor, menos hate)的竞选帽。然而,大多数选举分析人士认为他最终无法摆脱科雷亚的阴影。

在第一轮竞选后,一些——特别是国际上的——科雷亚主义的支持者对土著民候选人佩雷斯的胜利感到惊讶,并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例如,他们暗示佩雷斯已经被美国收买,或者他是被他的巴西伙伴拉维纳斯·皮克(Manuela Picq)的意志所控制。作为对这些抹黑的回应,来自美国、拉丁美洲和欧洲的知识分子和学者写了一封公开信,呼吁结束 “种族主义和厌女主义者对新兴的原住民、拉丁美洲生态女性主义左翼的攻击”。他们希望帕恰库蒂克多民族团结运动党在第一轮选举中取得成功,可能表明了一个趋势:即走向新左翼,远离由独裁者领导的,以及基于资源榨取主义[6](extractivism)产生的税收进行重新分配的激进政府及其继任者。

(译注:[6]资源榨取主义指从地球上开采自然资源以出售给世界市场的过程。这种经济模式在许多拉丁美洲国家已经盛行。)

但即使是那些不认为佩雷斯是右派人物的左翼人士,也批评他在第二轮选举中没有支持阿劳兹。巴西社会学家和左翼知识分子埃米尔·萨德[7](Emir Sader)认为,“我们这个时代最根本的对立面是:新自由主义和后新自由主义” ,雅库·佩雷斯和泽维尔·赫瓦斯“把与科雷亚政府的次要分歧——与土著运动的冲突、环境保护问题——置于最根本的对立面之前。”在21世纪初的拉丁美洲产生了许多进步的政府,反对新自由主义的斗争无疑是 “粉色浪潮 ”[8](Pink Tide)的重要的意识形态基础。

(译注:[7]埃米尔·萨德,巴西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UERJ)公共政策学教授,拉丁美洲-当代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百科全书的协调员。曾任拉丁美洲社会学协会(Alas)主席和拉丁美洲社会科学理事会(Clacso)执行秘书。代表著作有:《新鼹鼠-拉美的左翼道路》(The new mole - Thepaths of the Latin American left)。

[8]自20世纪末开始,拉丁美洲迎来了一波左翼运动的高潮,大量左翼色彩浓重的政党在选举中获胜并上台执政,这一现象被西方媒体和学界称作“粉色浪潮”。)

对于女权主义者、环保人士和厄瓜多尔大部分原住民运动者而言,人权、环境破坏和个人自主权不是次要议题。他们谴责科雷亚政府为了政治目的滥用司法,例如把抗议采矿项目的活动贴上恐怖主义行为的标签。诸如此类的经历使他们难以回到萨德所呼吁的团结意识中。

就算没有这些故事背景,关于未来的想象,不同角度之间的分歧仍然存在。在阿劳兹和佩雷斯的两段Tiktok视频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发展愿景被漫画化了:佩雷斯被拍到和他的母亲一块挤牛奶,而阿劳兹就像在电信公司的宣传视频中一样,在消失于一个快节奏的发光数字世界之前,玩弄着发光的图标并承诺为所有人提供互联网。一边呈现给我们的是农业生态的小农户式的天堂,另一边呈现给我们的则是进入高科技社会的巨大飞跃。

现在,随着拉索的选举胜利,两个阵营是否能够摒弃那个漫画图景,开始将自己视为多元左翼的一部分,从而将右翼在第一轮选举中的失败转化为左翼和社会生态主义在中期的胜利?这样的情景似乎不太可能出现。

到目前为止,国际信贷机构对拉索的胜利感到喜悦,他们希望厄瓜多尔能够如期还款:拉索当选后,厄瓜多尔的风险评估立即出现了改善,尽管幅度不大。在拉索第二轮选举的所有缓和的言辞中,有一项吸引金融市场的议程:他承诺提高最低工资,但希望推行私有化并降低税收;他依靠自由贸易协定,促进出口,也依赖采掘业的增长。他是否能够推动这一议程是另一个问题:他在议会中不占多数席位,而且主要是因为人们“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动机而当选。

一些左派和参与社会运动的活动人士希望马上举行街头抗议活动——就像2019年10月他们所做的那样——阻碍拉索政策的实施。另一方面,流亡比利时的科雷亚,发出了和解的声音。在向厄瓜多尔人民发表的讲话中,他提出为了厄瓜多尔人民的利益,愿意与拉索合作:“凡是对我们国家有利的事情,都可以依靠我们……都可以依靠我们的议会团体维持治理。”

  • 来源:罗莎·卢森堡基金会[德国]

https://www.rosalux.de/en/news/id/44317/from-loser-to-president-in-76-days?cHash=b3504c1c216946657cd67126ebfdafdd

  • 翻译:行风

校对: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