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民事业》评近年妇女运动
日期:202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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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平等:虚伪的“五年伟大事业”,真实的五年以来动员
2017年11月25日,法国总统马克龙曾在总统府爱丽舍宫发表演讲,称男女平等将是“未来5年的伟大事业”。2018年和2019年,打击针对妇女的暴力行为两次被列为“伟大的国家事业”。就在马克龙演讲的几周前,2017年10月5日,几名女性指控美国制片人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性骚扰、性侵、强奸。虽然哈维在好莱坞产业中颇有实力,但在整个10月份接连收到93份指控后,他最终还是被扳倒了。这件事凝聚成了社交网络标签“#MeToo”(意为“我也遭遇过”)。在法国,“管好你的咸猪手”(#balancetonporc)的标签被引用了几千次,言论自由正在实现。毫无疑问,正是为了回应社会上的这一运动,马克龙及其政府才认为,将男女平等作为“五年伟大事业”是对其有利的。然而,资产阶级国家的这种反应是典型的资产阶级犬儒主义。它并不触及问题的根源,而只是满足于持续性的公关操作,营造一种女性主义的假象。但是,在虚假的伪装背后,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资产阶级国家和资产阶级女性主义的本质没有变化。相反,2017年以来,在男女平等议题上涌现了许多斗争,我们也将展示这些斗争的重要性。
现实戳破了资产阶级政府的吹嘘
2017年5月,马克龙担任法国总统后不久,就组建了他的第一个政府班子。他改革了虚浮的“家庭、儿童、妇女权益部”,并组建了一个对应的国务秘书处,也就是“次级部”。他任命女政治家、小说家玛琳·斯基亚帕(Marlène Schiappa)担任男女平等事务的国务秘书。
在我们在导语部分谈及的“#MeToo”运动开始之后,玛琳·斯基亚帕时常出现在媒体中:实际上,玛琳·斯基亚帕自我描述为“女性主义战士”,2017年以后,她多次使用了这个词。对于马克龙政府来说,这种媒体宣传标志着其5年总统任期的“进步”和“女性主义”。根据民意调查,50%的法国人自认为是女性主义者,因此资产阶级国家试图将这个概念挪为己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2017年秋季,我们提到的“五年伟大事业”开始了。资产阶级“女性主义”通过国家行动,以多种方式体现出来,以图掩盖更反动的一面。在劳动方面,法国政府颁布了关于“女性企业家”的政策(也就是说更多的女老板,太棒了!)。马克龙在5年任期内颁布的《瑞克森法案》[1]规定了大公司董事会的女性任职者比例,这意味着女性高层管理者和女性经理人数要增加。也就是说,这是一项面向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政策,目的是让剥削者的内部构成更加女性化。别害怕,现在,女性无产阶级可以更经常地受到其他女性的剥削了!警察局开展了关于性暴力的“培训”,但是只要警察局还是不对这些问题立案,就仍然不能阻止性暴力案件的发生。例如在蒙彼利埃,中央警察局发生了一起丑闻,警察竟然询问性侵受害者是否享受被性侵。2018年,法国政府在“#MeToo”运动发生后,提出了一项反公共场合性骚扰的法律。同样,这是一项面向资产阶级的表面政策。实际上,法国政府只是声称要用法律惩罚性别歧视行为,宣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却直接宣布已经解决完了问题。然而,真正的平等不取决于法律文本,而是取决于具体的现实条件。他们这种看待事物的方式——从表面上、法律上看问题——正是20世纪初资产阶级所接纳的自由派女性主义的简单重复。
政府的行动最终完美反映了大资本家和法帝国主义垄断组织的作态。“#MeToo”运动之后,很多团体宣布强制实行有关男女平等和工作暴力的“培训”和“倾听时间”。但是,一切就像幻影一般消失了:这些“研讨会”没有带来任何改善(要说有点效果,那未免是太不诚实了),但是却让法帝国主义的垄断组织在女性心目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营销和广告中就多次采用这样的方法。例如, “不二价超市”(Monoprix)为了销售服装,宣称自己是“女性主义”,H&M也是如此。2019年,耐克的广告突出了女性热爱运动和“强大”的形象。这样的做法并不新鲜,1961年,家电企业“万能”(Moulinex)就发出了这样的口号:“万能解放女性!”。的确,60年后,这个口号成真了。然而,它清楚地说明,资产阶级企图利用人民朴素的感情和诉求。
当然,这一切都是虚伪的,是父权制“硬币”的另一面。国家高层正在发生的事情就是证据。2020年7月,当时新上任的总理让·卡斯泰(Jean Castex)任命杰拉德·达尔马南(Gérald Darmanin)为内政部长。后者被指控强奸、骚扰和欺凌弱势群体。2020年7月14日,马克龙表示对他有着私人之间的信任感。当反对任命杰拉德·达尔马南的抗议爆发时,法国政府联合起来维护他。当时,他主要的新同事玛琳·斯基亚帕担任着公民事务部长,公民事务部与内政部关系密切。玛琳·斯基亚帕说,在工作中面对杰拉德·达尔马南没有感到不自在,她还为他辩护。这种事情在法国政府不是第一次发生了。2018年,时任法国生态转型部长的尼古拉·于勒(Nicolas Hulot)被某杂志揭露涉嫌强奸。法国政府又一次形成统一战线:在法国政府顾问的建议和马克龙的亲自要求之下,玛琳·斯基亚帕写了一篇长社论刊登在《星期日报》上,为尼古拉·于勒辩护。3年后,2021年,又有多名女性以类似理由指控尼古拉·于勒。
即便抛开这些丑闻不说,连政府的具体行动也不过是为了遮蔽视线。资产阶级国家不断宣传自己的伟大成果——3919热线,一个旨在打击针对妇女的暴力的热线。这个号码存在已久,但是马克龙及其政府又特别强调了它的重要性。2017年至2020年间,3919来电增加了一倍多。然而,这个热线不是法国政府发起或管理的,其发起者是全国妇女团结联合会(la Fédération nationale Solidarité Femmes, 包括60个协会)。也就是说,法国政府把所谓的“五年伟大事业”外包给了该联合会。更糟糕的是,2020年疫情期间,在连续的隔离导致夫妻之间家庭暴力激增时,法国政府竟宣布希望引入竞争机制,给3919热线招标。这一切都表明,资产阶级政府是多么虚伪。只要稍微深究一下,就会发现,现实是:反动国家积极剥削和压迫群众中的妇女,特别是无产阶级女性。
2017年以来,动员增加,提出阶级要求
现在让我们看看近年来的动员行动。2017年3月8日,多家协会以及法国全国总工会(CGT)、统一教师工会联盟(FSU)、团结工会联盟(Solidaires)等工会组织首次呼吁,在3月8日不仅要举行示威,还要举行全国总罢工。50多个国家响应了这一呼吁。这次罢工给3月8日的动员赋予了新的性质,决定性地将女性主义问题与工薪阶层反对父权制的斗争联系了起来,与自由主义的庆祝活动划清了界限——法国垄断企业和资产阶级国家不会赞成这些让生产停摆的罢工。历史上,无产阶级妇女就曾发起和领导过这样大规模的动员。与法国相邻的比利时历史上发生的罢工案例也很具有启发性。1966年,数千名女工持续3个月封锁了她们所在的位于埃斯塔勒(Herstal)的工厂,领导了争取同工同酬和加薪的斗争,但她们只得到了部分加薪。但是直到今天,在女性主义罢工运动中,她们当初提出的口号仍然在沿用。
2018年,西班牙530万人参加了妇女节罢工。这是一次巨大的动员。从那时候起,在法国以及其他地方,罢工的呼声每年都在延续和扩大。据报道,2021年,法国大多数城市发生了罢工,总共多达几十次。妇女们尤其强调了“女勤杂工”[2]的身份,即服务、清洁、医疗和社会工作等主要由妇女从事的工种的现状。这些工种都受到了卫生危机的严重冲击。为了反对养老金改革,“罗西”们(转用美国战时宣传中的女铆工“罗西”形象:蓝色工作服,红色头巾,挥舞着拳头)与铁路工人联合起来抨击政府和帝国主义垄断企业。2020年1月,巴黎街头舞蹈展示了这样一幕情景:“罗西”打败了名为“法国巴黎银行”(BNP)、“法国兴业银行”(Société Générale)、“安盛集团”(Axa)、“贝莱德集团”(BlackRock)的反派木偶,它们都是知名企业,其中多数是法国企业。这是无产阶级为了彻底摆脱帝国主义和父权制而落实的团结行动。因此,舞蹈中伴随着“革命!革命!”的口号也就不足为奇了。2019年7月至2021年5月,宜必思巴蒂尼奥勒(Ibis Batignolles)酒店的罢工者经历了漫长而危险的22个月,她们的海报也把她们的发言人画成了“罗西”的形象。
2019年以来,法国城市墙壁上的拼贴画运动让反对杀害女性(仇女凶杀)的斗争具体化了。斗争提出了口号,并谴责仇女杀手。这类行动输出到了多个城市,并形成了几个组织。警方认为张贴拼贴画是一种破坏行为,并拘留了几名张贴拼贴画的女性。此类斗争的目的是向公众展示、谴责对妇女的暴力行为的令人震惊和愤怒的真相。例如,在巴黎郊区的奥贝维利耶(Aubervillier),拼贴画提醒着人们,2021年该市曾有两名女性死于肮脏的仇女凶杀。尽管有些口号和要求具有革命性质,但各种组织和拼贴画运动的领导者很大一部分仍然是小资产阶级。作家、活动家、曾属于“费曼组织”[3]的玛格丽特·斯特恩(Marguerite Stern)是正式发起这项运动的人。此后,她在《玛丽安娜》(Marianne)杂志上写了反动文章。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近年来,拼贴画已经是存在于许多城市的景观,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让人们有兴趣关注女性主义主张。
最后,自2008年以来,每年11月25日消除对妇女暴力的国际日都会举行游行和示威活动,每次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参加。2019年,法国各地的参与人数增长到15万人,巴黎的动员规模高达10万人。2020年由于卫生危机,游行未能举行,但2021年就恢复了。这一广泛运动主要是由“我们全体女性(#NousToutes)”这个团体组织发起的,它的前身是“#MeToo”运动。组织的领导者是改良派,比如卡洛琳·德哈斯(Caroline de Haas)就是领导人物之一,她是社会党(Parti Socialiste)的积极分子。“我们全体女性(#NousToutes)”一方面发起了运动,但也对它作了限制,满足于以社会调查、分发刊物的形式伸张其诉求。这个组织让11·25运动不再具有进攻性。一个具体例子可以证实改良派作用的局限性。2018年11月24日是示威的日子,也是黄背心运动发生后的第二个周六。两大运动的参与者有了一些交叉。一些穿黄背心的妇女加入到了11·25游行示威活动中。在许多场合,两个游行队伍的人们互相鼓掌欢呼。然而,在“我们全体女性”组织的领导层中,许多人谴责黄背心运动,拒绝与他们团结。因此,只有在基层,在环形交叉路口和游行队伍中,才会建立起联盟。如果两大运动形成了联合,新的力量就会领导这场斗争,在实践中,这些都会给改良派的领导带来问题。
近年来,女性主义动员与阶级斗争相互交织。无产阶级女性主义运动以自己的诉求和组织方法将群众团结在一起。我们已经看到,近年来,很多运动在法国发展壮大,这些运动往往有阶级诉求,但缺乏强有力的无产阶级领导。妇女群众,特别是无产阶级的妇女,是罢工、社会运动、抗议斗争动员的排头兵。2020年第一轮防疫隔离期间,在新出现的社区集体中,上述事实在实践中表现了出来:这些社区集体通常由女性妥善管理。在黄背心运动期间的集会活动以及地方团体发起的活动中,我们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最后一个例子是反对警察暴力的团体组织,这些群体往往是由暴力受害者的母亲或姐妹发起,比如阿玛勒·本图恩斯(Amal Bentounsi)[4]。
因此,近年来法国的妇女运动的确有所发展。针对法帝国主义现任政府表现出的资产阶级父权制和所谓的“女性主义”,许多人采取了反制行动,例如罢工、请愿游行,用一切手段谴责政府的伪善,推进女性主义的要求。在阶级斗争中,无产阶级对女性主义的观点是从群众中产生的,它需要指导和组织,而不是改良派的幻想。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新的决定性胜利。
[1] 2021年,法国议员玛丽-皮埃尔•瑞克森(Marie-Pierre Rixain)提出该法案,由此得名。——译注
[2] premières de corvée,该词用以讽刺马克龙喜欢使用的premiers de corbée即“(男)精英人士”。——译注
[3] FEMEN,女性主义抗议组织。——译注
[4] 摩洛哥裔活动家。阿玛勒的兄弟2012年被警方枪杀,她自此成为反警察暴力活动家。——译注